收录于《耕耘与发展——中国与世界银行农业合作40周年回顾与展望》，中国农业出版社，2020年12月

摘要：今年是世界银行与中国农业合作40周年。根据相关合作经历，本文梳理了中国与世界银行在农业风险管理合作研究中的收获，并对未来合作进行展望，以及从中总结出中国农业对外援助的启示。

关键词：中国 农业 风险管理 对外合作 世界银行

一、合作背景

追古溯今，农业始终是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基础。由于其生产过程依赖自然环境且生产周期长，农业又是典型的风险产业。当前，农业风险日益复杂化，除了自然风险，农业生产还要承受更多来自市场的风险。2000年以来，我国农作物受灾面积、成灾面积总体呈现下降趋势，自然灾害给农业带来的风险逐渐降低。但是，随着农产品市场与能源价格、金融市场、气候变化、宏观经济的联系日益密切，各类农产品价格波动逐渐加剧，例如2008年的全球粮食危机导致粮价飙升，2011年的欧债危机和美国债务上限问题引发谷物价格大跌。国外农产品市场异动可通过货物贸易渠道和金融市场渠道传导至国内，由于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金融市场渠道传导速度和幅度又甚于货物贸易渠道，中国农业生产和市场面临的不确定性明显增加。据笔者测算，2000年以来中国粮食生产约75%的风险来自价格风险，约15%的风险来自单产风险，约10%的风险来自播种面积风险，可见价格波动引发的市场风险已经成为农业风险的主要来源。而中国的农业风险管理体系尚不完善，管理水平不高，这对政府、农业企业、新型经营主体、小农户等风险管理主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国农业风险管理亟待吸收先进经验，提升管理水平与效率，为农业农村经济发展提供保障。

世界银行（以下简称“世行”）在农业风险管理方面具有丰富经验，成功的实践案例遍布全球。自1980年以来，世行已经成为我国农业对外合作的重要伙伴，为中国农业发展提供了有益的智力支持和资金支持。截至2018年6月底，世行对中国的农业项目贷款总额累计达135.2亿美元，其中硬贷款82.3亿美元、软贷款52.9亿美元，共支持了95个农业项目。这些项目主要聚焦于水利灌溉、粮食流通、农业信贷、农业开发、扶贫等领域，其中部分项目涉及农业风险管理，但不全面。在此背景下，由世行资助，中国证监会期货部于2013年牵头组建了《中国农业风险管理专题研究》课题组，笔者作为世行短期项目顾问主笔撰写了《中国农业风险管理专题报告》，全面研究了中国农业风险管理现状、存在的问题、解决方案以及世行能够推动的工作等，为双方在中国农业风险管理领域的合作奠定了基础。

二、合作收获

   通过此次合作，我们进一步了解到世行在农业风险管理方面的具体做法，从中取得如下收获：

（一）完备的农业风险管理框架

为了降低风险损失、稳定农业生产和农民收入，世行提出了一个农业风险管理框架，包括风险评估与排序、主体评估、风险管理策略和实施工具等四个要素。这一框架被广泛应用于世行对多个国家投资贷款项目的农业风险评估工作中。（如图1）

图1 世行农业风险管理框架

1、风险评估与排序：世行根据风险的发生概率和损失的严重程度对生产风险（包括干旱、洪水、飓风等气候灾害、病虫害、森林大火等）、市场风险（包括价格波动、汇率和利率波动、交易双方信用风险等）和营商环境风险（法律法规变化、宏观经济、政治风险、战争、贸易限制等）这三种风险进行分析和排序。

2、主体评估：主要是对风险管理体系中的利益相关主体进行分析，包括农业生产者（主要是发展中国家的小微及中型农民）、商业部门（包括贸易商、中间人、批发和零售商、金融机构和投入品供应商等）和公共部门（政府、半官方组织和捐赠人等），以确定不同主体能够承担的风险水平。

3、风险管理策略：根据风险发生概率和损失程度的不同，世行将农业风险分为三个层次，并施以相应的风险管理策略。其中，第一层次风险频率高且损失小，这种情况适合采取降低负面影响或者损失程度的减缓策略，主要方式包括提高灌溉能力、良种推广、完善预警系统和提高田间技术等；第二层次风险频率低而损失中等，这种情况不仅适合采取减缓策略，而且通常还会利用商业保险和风险对冲等手段将风险转移以减轻损失；第三层次风险频率很低但损失巨大，这时不仅要采取风险减缓和转移策略，还要通过社会安全网、缓冲基金、储蓄、战略储备等手段及时应对风险发生后造成的巨大损失，使风险管理主体能够正常运转。（如图2）

图2 世行风险分层及风险管理策略选择

4、风险管理实施工具：主要包括农业投资、技术支持和政策支持等三大类别。根据是否为农户个人行为，这些风险管理工具又可以分为“正式”与“非正式”两大类。（如表1）

表1 不同风险等级下风险管理策略的具体措施举例

（二）丰富的风险管理实践经验

世行的风险管理框架是在实践中逐渐积累形成的。世行在筹集资金和投资贷款时会面临信用、市场和经营等多重风险。为了应对这些风险，世行会采取外汇期货套期保值、利率互换、保险等多种避险措施，也会开拓新的避险工具，例如世界上正式公布的第一笔货币掉期交易就是源自1981年世行的美元资金与IBM公司的瑞士法郎和德国马克之间的交易。世行逐渐将这些风险管理理念和经验系统化，并将其运用于对多个国家的咨询和贷款项目中。例如，20世纪90年代后期，世行研究认为独立单一风险（比如生命、大火等）适合于通过保险市场避险，系统性综合风险（比如市场价格风险）适合于通过期货与期权市场进行避险，农业生产面临的风险处于“独立单一风险”和“系统性综合风险”之间，应结合保险和期货与期权两类工具进行避险。为了及时运用于实践，世行在上世纪90年代末专门成立了国际商品风险管理特别工作组（ITF），在亚洲、非洲、美洲等多个发展中国家开展试点，以提高农业主体对市场化风险管理工具的利用能力，并且通过试点进一步证实期权是最为理想的价格风险管理工具。

在具体项目实施中，世行会通过多部门协作对项目国进行农业风险评估，跨部门评估团队通常包括农业农村及区域发展专家、金融专家（包括资本市场、金融机构、政府担保、商业银行等）以及农业风险管理团队（ARD）专家等；世行还会通过与项目国的公私部门合作向当地提供技术援助，并联合保险公司、银行、政府和捐助者辅助风险评估，为制定切实有效的农业风险解决方案奠定基础。

三、合作展望    

（一）推广国际先进的农业风险管理理念和方法

世行是中国获取国际先进知识和管理理念的重要窗口。中国利用世行农业贷款项目，一方面是为了缓解长期农业投入不足，另一方面是为了汲取国际经验，掌握管理方法和先进理念，而且后者尤为重要。未来，世行可利用其国际影响力和权威，与中国政府积极沟通、合作，向决策层介绍世界农业风险管理的先进理念和方法，如实施农业风险评估和预警，建立国家巨灾风险基金，研发指数化农业保险产品，探索巨灾风险证券化等。

（二）加强市场风险管理培训和信息服务

世行可与中国农业农村部、银保监会、证监会等政府机构合作，实施风险管理教育培训计划和相关数据库建设，加强对政府部门、农民、农村新经济组织和涉农企业的知识和技能培训，介绍国际农业风险管理经验和方法，深化农业和金融合作，推广期货服务模式等。也可资助相关市场机构，比如支持各级农广校、农民科技教育培训中心、农业技术推广机构等开展培训，在农户和涉农企业中普及市场风险管理知识。

（三）放宽中国农业风险管理项目贷款条件

农业是中国利用世行贷款最早也是最主要的领域之一。然而，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国际开发协会（IDA）[国际开发协会（IDA）是世行集团的五大成员之一，主营无息贷款和赠款业务。]逐步停止向中国提供无息优惠贷款，而且贷款利率逐步升高，期限有所缩短，提高了贷款成本，总体上收紧了中国利用世行农业贷款的条件。但是，当前中国农业正处于特定发展阶段，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中农业风险管理能力亟待提升，世行的资金仍是中国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和农业人才培训的有益补充。未来，世行仍需注重并加强与中国的农业项目合作，特别是农业部门风险评估规划、政策咨询和技术援助，这对弥补中国农业投入不足将发挥重要作用。

四、对中国农业对外援助的启示

作为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近些年来中国在农业对外援助领域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此次与世行的合作可给予我国农业对外援助工作三方面启示：

（一）加强农业对外援助的规则、程序和评估体系建设

借鉴世行的农业风险管理评估框架，我国农业对外援助要健全规则、程序和评估体系，将为何给外国提供援助、提供多少援助、如何提供援助等具体问题法制化。要推进援助绩效评价体系和项目后期评估体系建设，防止援助项目低效和无效，有效避免对当地环境和社会造成负面影响。

（二）加强先进经验总结和培训服务合作

作为“南南合作”的主要参与国和“一带一路倡议”（BRI）的发起国，中国依靠自己的力量实现了粮食安全，并在减贫和社会发展方面取得巨大成就。我国应及时总结这些方面的成功经验，通过政策对话、技术培训和交流、专家派遣等方式与受援国分享中国经验。积极推动开展可复制和可推广的相关创新项目，加强农业对外援助中的培训和信息服务合作，为受援国提供政策咨询和指导，推进国际援助模式的多元化,为推进全球治理贡献中国智慧、提供中国方案。

（三）加强对国际农业再保险机构的支持

    农业保险，特别是巨灾保险、指数保险等农业风险管理产品对农业生产非常重要，世行也非常重视此类产品的研发，这就需要运行高效的国际农业再保险机构。我国在农业对外援助中，可考虑支持受援国再保险公司的发展，为获得许可承保巨灾和指数保险产品的保险公司提供技术支持，帮助其发展农业保险业务，增强其农业应对风险的能力。